陈金芳她姐把话说完,便站起来走到病房门外,透过窗子呆滞地往里望着。因为身量矮,她需要轮番踮起脚尖,重心一会儿压在左脚上,一会儿压在右脚上,好像在跳芭蕾舞。我不知道陈金芳是否也在从里面看着她。又过了一会儿,警察就来了。两个老家市局的,一个北京派出所的协办人员。他们向医院的人出示文件,说明情况,一个老警察对许福龙吆喝了一声。然后,陈金芳的姐姐姐夫便走进去,把陈金芳的移动病床推出来,走到走廊门口。那里停着一辆外地牌照的依维柯警车,还放了一副担架。
陈金芳被抬上担架的时候,我意识到告别的时刻到来了,便默默地走了过去,从上往下看着她。陈金芳眯着眼,仿佛被太阳晃到了。
我局促了一下,说: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她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清脆,还有种一切都安顿好了的踏实的感觉。
这样的道别倒也平和,甚至还称得上有几分洒脱。然而被抬进依维柯的后备厢时,陈金芳突然欠起身来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
“我只是想活得有点儿人样。”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这话让我震颤了一下,连车子开走都没有意识到。等我醒过神来,眼前已经空无一人。我的灵魂仿佛出窍,越升越高,透过重重雾霾俯瞰着我出生、长大、长年混迹的城市。这座城里,我看到无数豪杰归于落寞,也看到无数作女变成怨妇。我看到美梦惊醒,也看到青春老去。人们焕发出来的能量无穷无尽,在半空中盘旋,合奏成周而复始的乐章。